修寧垂下頭，羞澀笑了笑：“姐姐這番好意，我怎可辜負？”

周夫人搖了搖頭：“你我之間，也不是旁人，且日日在這府上，也不是不得見，倘若妹妹今日真礙於情面留在我這裏，倒是顯得與我生分了不是？”

修寧忙地伸出手：“姐姐說這話莫不是同我生分了？我回去便是了。”

“這才好。”周夫人說道，顯然是松了一口氣。

修寧便就同她一路說了出去，這才難舍難分地告別。

修寧去了寧王的住所，看了四下一眼，說道：“你們都退下吧！”

眾人便就紛紛退下了。

修寧輕抿了一口茶，方才說道：“王爺放心，一切順利，那知府李大人，也確實是和王爺所料想的一般，且周夫人願意拿出一千五百兩銀子，她既拿了這個數，申夫人必然也不會少於周夫人，少於周夫人那便也是得罪了妾身，若多餘周夫人，想來也是得罪了周夫人，僅是她二人，應當就是三千兩銀子了。”

寧王聽罷，心中也甚是歡喜，握著修寧的手，頗有些激動之意：“虧得你了。”

修寧搖了搖頭，略思考了一番，說道：“這件事其實簡單，但妾身總覺得，長留此處終究不是長久之計，王爺還須得早作打算才是。”

寧王皺起眉，負手立在窗下，淺淺一嘆：“要捏到那些老狐貍的把柄，豈是易事？”

接著，寧王轉過身，看向了修寧：“父皇若是覺得不對，又何須本王來查？若想要證據，或是不想留這幾個人，尋個由頭似乎也不是什麽難事！這幾日，本王總是心中忐忑，總覺得這件事似乎是沒那麽簡單，本王能有應對推諉之策，父皇又何嘗是想不到，他這樣做究竟是何目的呢？”

修寧一怔，她卻是不曾想到這樣深，她走到寧王身側，尋著寧王的目光看去，說道：“許是王爺多慮了，父皇應當是想借著這樁事借他人之手除去王爺，或者是想讓王爺長久留在此處，京中的事尚有太後，王爺寬心便是。”

寧王點了點頭，但依舊是有些憂心忡忡。

“那日說好要帶你四處逛逛的，但終究是事與願違。”寧王輕聲說道，語氣似有些遺憾。

修寧臉上漾出一絲笑意，說道：“妾身同王爺一道由茶樓逛到了城外，這還不算逛嗎？王爺心中無須過多掛念，妾身……妾身一切都好。”

寧王側過眸深深看了修寧一眼。

“我有事要去見王爺，還請您通報一聲。”紀良平的聲音傳來。

寧王皺了皺眉頭，不等泰和進來傳報，便就開了門。

“所謂何事？”寧王迎上前便說道。

紀良平向來不是這般急躁之人，他這樣說了，那便自然是有事的。

紀良平跪在了地上，看了一眼寧王的神情，垂下頭，無比悲愴說道：“太後娘娘……歿了。”

寧王一怔，顫抖著上前了幾步，看著紀良平，不敢置信地問道：“你……你說什麽？你……你再重覆一遍。”

“太後娘娘……歿了。”紀良平沈痛道。

寧王後退了幾步，緩緩地閉上眼，眼淚順著眼角落下，修寧看到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，方才睜開眼，緊緊地握著拳，說道：“什麽時候的事。”

“五日之前了。”紀良平說道。

“那你為何不曾提早來報。”寧王斥責道。

紀良平垂眸，說道：“臣，臣也是今日方才知曉。”

寧王不在說話了，他自然是明白的，為何今日才會傳報過來，自然是有人壓著不讓報。

“本王養著你有什麽用？本王日日叮囑你，盯著京中的動靜，太後去了五日你尚是一無所知，你就是這樣替本王辦事的？”

紀良平求助般地看了修寧一眼。

修寧何嘗不知寧王這是心中的悲愴無處安置，嘆了一口氣，緩緩說道：“王爺息怒，若是宮中秘而不發，紀大人亦是無從知曉！”

修寧看了紀良平一眼，說道：“你且下去吧！”

紀良平擦了擦額間的汗，點了點頭，便就退了下去。

待紀良平下去之後，寧王方才支撐不住，單膝跪了下午，一只手襯著地上，抽泣起來。

修寧未曾見過他這樣失態，便是知曉他心中的難過已然是到了極致。

修寧伸出手來，想要安慰他，卻又不知自己該如何來安慰，只好緊緊地握著他的手，跪在了他的跟前，將他攬在了自己的懷中。

“弘深，未晞在。”她清幽說道。

弘深，是她第一次這樣稱呼寧王。

未晞，是她第一次這樣稱呼自己。

此時，只是李弘深與慕未晞罷了。

與其他都沒有幹系。

寧王一把抱住了她，張唇吸了一口氣，擡頭看了看，將眼淚憋了回去，這才對著她說道：“皇祖母，不在了。”

修寧沒有回答他，她知道這六個字的分量，甚至於，這個結果，有些在她的意料之中，她知道先前的太後是一種什麽樣的狀況。

“皇祖母此生都是為你憂慮，她若是知曉你此時是現在這幅模樣，只怕是九泉之下，亦是難安。”修寧說道，她停頓了一下，深知有些話說出來是太過於殘忍，但終究是說道，“人，固有一死。”

寧王咬著唇，道理他都懂。

“未晞，未晞，你可知道，皇祖母是這個世上最疼愛我的人，可如今，她也去了，我……”言盡於此，他再也克制不住，再次哽咽。

修寧拍了怕他的後背，他所承受的一切，她其實都懂，修寧閉上了眼，眼淚無聲地落下，她說道：“我都明白，弘深，未晞在的，未晞會像皇祖母一樣，陪著你，照顧你，不管發生什麽。”

修寧從未想過，有一日，這樣的話從她嘴中可以這樣自然地說出來，此時她也不知道，自己要如何做方才能使寧王心中的傷痛輕一些。

她也是沒有了分寸。

“未晞，未晞，未晞。”寧王緊緊地抱住她，不住地呢喃著她的閨名。

修寧一遍又一遍的重覆：“我在。”

“未晞，我從此，只有你了。”良久，寧王才緩緩地說道。

修寧緊緊地握著他的手，堅毅道：“未晞願意。”

寧王站起身來，回到案桌上來，他似乎就只在這短短的瞬夕，便已歷盡了萬年一般。

他放好筆墨，寫了一封言辭懇求的請還書，滿腦子卻是他最後一次見太後，太後對他的聲聲叮囑。

但萬萬不曾想過，那一面竟是永別了。

他眸光含淚，最終將那封書信緊緊地握在了手心，憤恨道：“我要回去。”

“不管你如何選擇，我都會隨你一道。”修寧亦是堅定地說道。

寧王點了點頭，他和修寧都明白，那封信，已經沒有必要了，皇帝壓下太後的逝世，秘而不發，那便就已經是皇帝的態度了。

“妾身這便就安排這裏的一切，你若是想找，隨時都可以。”修寧靜靜說道。

寧王忽的笑了起來：“我先前還總是想不明白，這件事上，我終究是輸了父皇，他竟算計得這樣絲毫不差，不管我怎樣走，輸的人終究是我，我不相信皇祖母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去了，我一定要去弄個明白。”

修寧更清楚，他回去之後，所要面臨的一切。

太後過世了，他最大的靠山不在了。

朝堂之中定然是會晝夕聚變，這場奪嫡，他終究是會占了下風。

寧王換上了一身素衣，歉然地看了修寧一眼：“快要起風了，這天要轉暖了，可修寧，我們的冬日，這才是剛開始呢！”

修寧何曾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，覆雜地看了他一眼，接著說道：“我不怕王爺怕嗎？”

寧王苦澀一笑，搖了搖頭：“我也不怕。”

說完，他喚道：“來人。”

泰和戰戰兢兢地進屋，他自然是知曉太後之於寧王而言的意義，本以為寧王應當是極為頹廢的，卻見寧王並非是一蹶不振，心下也算是安心了幾分。

“你去請幾位大人過來議事。”寧王說道。

修寧便就退了下去，寧王若是不在了，她留在揚州也成了不了什麽事，她唯一牽掛的，卻是今日費盡心思所籌之款。

她也顧不得了，便就著人去請了那幾位夫人。

那幾位夫人對修寧的急詔是意料之中的，周夫人最近，亦是最先來的，見著修寧便是暗暗垂淚：“妹妹方才去了沒多久，卻是不曾想到會出了這樣的事情。”

修寧原本還擔心太後過世之後，寧王便是式微，周夫人做出的承諾難免會有所推諉，可見周夫人的態度，似乎是與先前並無區別。

修寧也垂下淚來，說道：“我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，卻萬萬不曾想到，竟然是因為皇祖母去了。”

“妹妹節哀才是。”周夫人也抹了抹眼淚，只是這眼淚卻是似真似假，畢竟太後是與她無關之人。

“生老病死，本就是人之常情。”周夫人伸出手，握著修寧說道，“妾身知曉，此時如何勸妹妹都沒什麽用，只怕此事一出，妹妹即可便要返京了。”

“姐姐所言甚是，因此……”修寧停了抽泣，為難地看了周夫人一眼，有些欲言又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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